於成龍:是災咎還是炫燿?論中國古代的虹霓之戀

時間:2023-12-07 14:39:56瀏覽次數:1070

同時,漢晉之前的古人多以災禍附於虹之出現,如《詩·鄘風·蝃蝀》句“蝃蝀在東,莫之敢指”,《晉書·隱逸傳·夏統》雲:“昔淫亂之俗興,衛文公為之悲惋;蝃蝀之氣見,君子尚不敢指。”成書於戰國時期的《逸周書·時訓解》:“小雪之日,虹藏不見。又五日,天氣上騰,地氣下降。又五日,閉塞而成冬。虹不藏,婦不專一;天氣不上騰,地氣不下降,君臣相嫉;不閉塞而成冬,母後淫佚。”《太平禦覽》十四天部引《易通卦驗》句:“虹不時見,女謁亂公。”將虹之出現,或附會於淫亂之顯像。甚而又如《漢書·燕剌王旦傳》,記漢昭帝元鳳元年(公元前80年)燕王旦謀反,“是時天雨,虹下屬宮中,飲井水,水泉竭”;對此異象,呂廣等人為旦言:“當有兵圍城,期在九月、十月,漢當有大臣戮死者。”燕王旦憂恐,謂呂廣等:“謀事不成,妖祥數見,兵氣且至,奈何?”竟將虹視為“妖祥”,預示災禍將至。類此古代典籍所載不勝枚舉,皆與商“王賓中丁”卜骨反面刻辭圖景預示災禍相契合。由此可知,古人以災禍附於虹霓至遲始於商代晚期。其後雖王朝更替,風雨千載,以災禍附於虹霓的普遍認識經歷代沉淀,通達上古時期,影響綿長。

炫燿高遠——上古時期的虹霓之戀

“仰視山顛,肅何千千,炫燿虹蜺。”

上錄系戰國時期楚人宋玉《高唐賦》章句,詩人以虹霓之絢麗襯美青青高山。

曹操(155-220)《陌上桑》詩雲:“駕虹霓,乘赤雲,登彼九疑歷玉門。”以虹霓為乘,逍遙於九天之中,氣概豪邁。而如東晉時期葛洪《抱樸子·嘉遯》“思眇眇焉若居乎虹霓之端,意飄飄焉若在乎倒景之鄰”所雲,思緒馳騁,目虹霓為升騰之所,則是精騖八極,心遊萬仞之慮。類此以虹霓之高遠、壯美,寫意胸中丘壑,在上古時期以災禍附於虹霓的普遍認識中雖踽踽獨行,但不茍同於世俗之眾,卓然獨立,同時亦垂范後代,首開吟詠“虹霓”之先。

雨色映日而為虹——中古時期的虹霓之戀

唐初大儒孔穎達(574-648)曾於《禮記正義》中《月令》一篇落墨:“若雲薄漏日,日照雨滴,則虹生。”雖寥寥數語,但已詮釋虹之成因。由此可確知,歷經上古時期的漫長探索,至遲始於唐代初年,對於虹的成因已有清晰認識,我們可將這一階段視為古代中國關於“虹”認知變化的轉折。之後,唐代詩人張志和(732-774)在其所著《玄真子》一書中指出“雨色映日而為虹”,且進一步舉以佐證:“背日噴乎水,成虹霓之狀,而不可直者,齊乎影也”,可以人為模擬制造自然界的虹霓,反映瞭當時對虹成因的深刻認識。

至唐,“虹”成為文人競相歌詠的重要題材,如張九齡(678-740)《湖口望廬山瀑佈泉》“日照虹霓似,天清風雨聞”,李白(701-762)《秋登宣城謝脁北樓》“兩水夾明鏡,雙橋落彩虹”及《焦山望寥山》“安得五彩虹,駕天作長橋”,作品數量陡然增多,前所未見。

兩宋時期,諸如北宋李昉(925-996)等學者奉敕編纂《太平廣記》及沈括(1031-1095)《夢溪筆談》雖然收錄“虹飲水”及“虹飲食”之類的神怪異事,但已無礙於人們對虹成因的清醒認識及寄情於虹之吟詠,其中黃庭堅《水調歌頭》一詞上闕中的章句,“我欲穿花尋路,直入白雲深處,浩氣展虹霓。隻恐花深裡,紅露濕人衣”,即是其中佳作。

光的反射、折射——近代科學對於虹成因的揭示

清咸豐三年(1853年),張福僖與英國教士艾約瑟(Joseph Edkins,1823-1905)合譯《光論》,是中國最早一部翻譯自西方的系統光學專著。它較為詳細地介紹瞭光直線傳播、光反射、光折射、海市蜃樓、光照度、色散和光譜、眼睛及色盤等幾何光學內容,並以白光在水滴中的折射、反射發生色散的道理,解釋瞭虹的成因[4]。自此,對於虹的認識,開始進入科學探索。

觀古今於須臾,細思古代中國關於虹霓的心智歷程,由上古時期的恐懼,至遲始於唐代初年則轉變為歌詠贊美,期間無疑應存在一個漸變的歷史階段,有待於今後的繼續鉤沉。是近代科學知識體系的引入,得以深層揭示虹的成因。人類在生產、生活中不斷面臨著困惑,突破舊有思想束縛,探究本源的渴望,是促成這種轉變的關鍵。

艾麗絲(Iris)——古希臘神話中的彩虹女神

公元前12世紀,正處於古代中國歷史進程中商代晚期的後段,此時亦是古代希臘“荷馬時期”的開始,直至公元前8世紀,古希臘神話形成於這一階段。通覽眾多古希臘神話,有一位女神艾麗絲(Iris),她是奧林匹斯眾神的信使,為眾神、以及眾神與凡人之間傳達信息,而彩虹即是她飛過天空時留下的倩影[5]。位於希臘雅典衛城的帕特農神廟,始建於公元前447年,是為歌頌雅典戰勝波斯侵略而興建,也是供奉雅典娜女神的最大神廟。這座神廟規模宏偉,集古希臘建築與雕塑藝術之大成,在其東山墻的一組大理石雕像中,艾麗絲(Iris)卓然而立(圖二)[6],足見彩虹女神在古希臘神話中的重要地位,也體現瞭古希臘時期人們對虹霓的心智。